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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謇與梅蘭芳的“極惜”之情
“眾人極贊浣華之時,即老夫極惜浣華之時?!?916年12月中旬,年已63歲的張謇又致信22歲的梅蘭芳,首句明表自己“惜”梅之情。這一年,從10月初至年底,張謇接連寫給梅蘭芳7封信札,平均每10天便有一封。
一個“惜”字,道出江蘇同鄉(xiāng)張謇與梅蘭芳相交十多年的情誼。
《張謇全集》內(nèi)有《函電》上下兩卷,其中張謇致梅蘭芳的尤其多。第一封信于1916年10月初發(fā)出:“畹華小友如晤:別一年許矣……”此前的1914年,任職北京政府農(nóng)商部長兼全國水利局總裁的張謇,有了更多觀看名家演出機會。當年農(nóng)歷冬月十九,就曾“至公府陪宴觀劇”??偨y(tǒng)府的演出,自然少不了梅蘭芳這樣的名角兒。次年6月18日“有觀梅郎戲藝作此詩”,次日又“有重贈梅郎五絕句”。
有學者指出,目前收集到的張謇致信復(fù)函梅蘭芳共有50多通,《張謇全集》就記載有30多通。這些信函由張謇主動發(fā)出為多,在建伶工學社、邀梅蘭芳演出的1919年前后尤為頻繁。
張謇與梅家的緣分,說來更早。1908年,張謇撰過《記沈雨辰說梅巧林》一文,梅巧林是梅蘭芳祖父,也是京劇表演藝術(shù)家。青年時代就已愛好戲劇的張謇,很長一段時間以來,更多以觀眾身份看演出。然而,從觀劇到通信,從切磋戲文到談?wù)摤嵤?,從邀約主持伶工學社到3次在南通近距離接待,張謇與梅蘭芳越走越近,已非一般意義上的“戲迷”,更應(yīng)稱為“知音”。張謇對梅蘭芳的稱呼,早期用得最多便是“小友”。
二人之間說藝論文的遺存也頗多。“《思凡》,音與節(jié)合,容與情稱,絕無遺憾?!薄啊对峄ā?,通體婀娜綽約,隱秀無倫?!薄坝喤f從改正腳本始,啟新從養(yǎng)成藝員始。”“美術(shù)學中有戲劇,與專言通俗者不同。質(zhì)言之,戲劇美術(shù)猶歌舞,舞今所無,歌可以昆曲、二簧賅之?!?/p>
1916年11月18日,張謇專信致梅蘭芳,講名字義必相因,建議“畹華”改為“浣華”,并稱:“亦望小友始于春華之妍,而終于秋實之美也。”盼望梅蘭芳能成為更好的模樣。后來,張謇信中往往直接稱呼梅“浣華”。
張謇在南通興辦實業(yè),繼而支持教育、慈善事業(yè),他認為戲劇是最為通俗的教育:“教育以通俗為最普及,通俗教育以戲劇為易觀感?!庇谑?,他建更俗劇場、辦伶工學社,讓南通成為令人注目的京劇重鎮(zhèn)。
“仆因復(fù)動通俗教育、改良戲劇之夙愿,而不得不待商于子。若能于三月內(nèi)來,則為仆助者益大?!毙爬?,張謇言辭懇切邀梅蘭芳到伶工學社任教。雖最終梅蘭芳未能成行,改由歐陽予倩擔任,但梅歐二人在更俗劇場開臺合演,首開一代文明戲風,“試驗演習場”成為中國戲劇史上佳話。
為了邀請梅蘭芳來演出,張謇派輪船專程接運,領(lǐng)著他參觀自己所辦企業(yè),在新式劇場專辟“梅歐閣”,后又編輯成《梅歐閣詩錄》,可見用心之極。張謇還題寫匾額“梅歐閣”,并在一旁掛了一副他自撰自書的對聯(lián):“南派北派會通處,宛陵廬陵今古人。”梅蘭芳理解張謇用心,在《舞臺生活四十年》中說:張謇設(shè)立梅歐閣,“這是他有意用這方法來鼓勵后輩,要我們?yōu)樗囆g(shù)而奮斗?!?/p>
張謇獲取狀元那年,正好梅蘭芳出生,兩人雖相差40歲有余,但可謂無話不談。1920年2月21日,張謇告梅蘭芳“今日亦為吾弟作書矣”,還附了詩律:“分明只影成雙影,或者前因起后因?!币鉃殡m是一個人在游林溪精舍,但他想象著有兩個人,所以“只影成雙影”,有同游“破蕾新”的梅枝勝景。
民國初年,張謇在黃馬山和黃泥山西的鑲山營造“西林”和“梅垞”,種植大量梅花。他在信上說:“仆營梅坨頗不負天然山水,以子之姓與有一日相知之分?!痹谶@里,還養(yǎng)育有梅花鹿。早在1917年,張謇就贈詩梅蘭芳:“老夫青眼橫天壤,可憶佳人只姓梅?!?/p>
1924年1月,張謇在上海忙于接連參加淞滬港務(wù)會議,與駒井德三晤談,參加大生一廠、二廠、三廠董事會聯(lián)合會議、中國銀行與交通銀行行務(wù)會議等,然而,還是忙里偷閑,專門去觀看了梅蘭芳演出,對梅蘭芳日益成熟的藝術(shù)大加贊賞。當然,張謇也對表演的不足之處直抒胸臆,不僅是唱腔,而且細化到梅蘭芳所飾演角色的語言、道具、造型和舞臺設(shè)計等各個方面。
“我不能北,子亦未必南也?!睆堝老?,恨又不能見。1925年6月18日,已古稀之年的張謇致函“浣華賢弟”梅蘭芳,是《張謇全集》中最后一通信札。一開頭就言,“久別殊念,世亂未已”,仍在關(guān)心“歐行定否”,并囑“始夏,珍重珍重”。此前,聽說梅蘭芳要出訪美國,張謇還為之擬訂行程,詳細列出準備事項,不得不讓人嘆服無微不至。
上一代人的遺憾,一直到更俗劇場重建開業(yè)后才有釋然機緣。2002年10月15日,主持梅歐閣紀念館開館暨“大節(jié)風采、藝壇豐碑”展覽揭幕活動時,筆者見梅蘭芳之子梅葆玖、梅紹武兄弟倆,歐陽予倩養(yǎng)子歐陽山尊,以及張謇孫女張柔武、孫子張緒武姐弟倆,幾人緊緊相擁,眾人也都熱淚盈眶:張梅忘年之交的情緣,歷經(jīng)一個世紀,幾代人的交情仍在默默地延續(xù)……
(本文作者系江蘇商貿(mào)職業(yè)學院特聘教授,張謇企業(yè)家學院特聘研究員,曾任中共江蘇南通市委宣傳部副部長。)
編輯:廖昕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