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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花果碩慰勤耕
——訪多才媒體人介聶先生
幾次聽朋友說,他認識一位資深媒體人,叫介聶,本名郝樹亮。此人一生不求聞達,工作之余,只以伏案耕耘為樂事,蒼天不負苦心人,自然也獲得可觀的成果。在朋友的書架上,正好插有兩本介聶的精裝本著作。一本是學術專著《藝術本質和精神完善》,開卷瀏覽,讓我眼睛一亮:其學術思想超越以往觀念,認為藝術并非社會生活的反映,而是一種特殊的形象化的精神反應。另一本是他新出版的詩合集《日冕》,打開一看,也讓人不免驚奇,其中竟有一首3000行(自序說明)的長詩《十三陵下榻》。匆匆瀏覽間,一顆不尋常的文心深深吸引了我。于是,我請朋友為我搭橋后和介聶先生取得聯(lián)系,并于2019年4月的一天,驅車到他北京廣內(nèi)的寓所拜訪了他。
介聶近照
(一)
介聶先生已是76歲的老人,體魄精健、滿面紅光,看上去要比實際年齡年輕許多。彼此寒暄幾句落座之后,我先請他講講平生最欣慰的事,以便喚起老先生的談興。他聽了不假思索回答說:“最欣慰的就是在文革后1985年1月調(diào)入全國政協(xié)的人民政協(xié)報社工作。這張報紙的受眾主要是各級政協(xié)委員和各界人士,人才濟濟,文化層次高,有這樣的外部環(huán)境和人際交往,一個人的文化才能才容易充分發(fā)揮?!苯又v起在報社的工作情況。他說他長期擔任這家報社的編委,先在新聞部工作,是重要或緊急新聞采訪的特派記者。1978年按照政協(xié)機關領導的指示精神,牽頭創(chuàng)建理論評論部,任部主任,開辟《理論探討》專版,為理論研究者提供以統(tǒng)一戰(zhàn)線為核心的學術園地,在兩會期間或配合形勢需要,為報社撰寫社論和本報評論員文章,期間,結合工作實際,開始研究人文科學的有關課題。1993年8月,轉任文藝副刊部主任,主編《華夏》副刊,直到2002年12月退休,在那里工作了近20年。說著,他從書柜里拿出4大本剪報給我看,然后他自己去廚房為主客沏茶去了。
這些剪報是他工作期間發(fā)表在本報或其它報紙上各種文體的作品匯集,重要新聞報道一本,長篇通訊和特寫一本,言論評論一本,部分詩作和散文一本。
新聞報道中最為顯赫的有:1985年3月,全國政協(xié)增補新委員前采訪吳冠中,3月26日發(fā)表的題為《云外風箏線不斷》專訪,同年5月16日,隨薩空了帶領政協(xié)委員中的文物專家、學者視察北京文物,第二天發(fā)表的《全國北京兩級政協(xié)委員疾呼:搶救盧溝橋和先農(nóng)壇刻不容緩》新聞報道(本上注:當天早晨,中央電臺在全國聯(lián)播節(jié)目中轉播),同年7月,為紀念抗戰(zhàn)勝利40周年,專程采訪蕭軍,撰寫并發(fā)表的《抗戰(zhàn)勝利的延安之夜》,1986年3月全國政協(xié)增補委員前采訪谷建芬,發(fā)表的長篇專訪《當代青年的知音》,以及1986年12月5日,隨習仲勛乘專機赴西安,采訪張學良公館開館儀式,返京后發(fā)表重要新聞《希望從這里延伸》等。
主要的長篇通訊、特寫是:《江天萬里,心在故園》(1986年,人物通訊——美籍華人、天普大學教授、世界著名發(fā)育生物學家牛滿江);《街道兒童的“王爺爺”》(1986年,人物特寫——兒童小飯桌老管理員王葆泰);《造就時代》(1989年,人物通訊——我國著名畜牧學家許振英教授);《一腔熱血走天涯》(1991年,文藝通訊——享譽中外的昆蟲學家周堯教授留學記);《絕藝絕筆足珍惜》(1993年,文藝通訊——流失海外的徐悲鴻油畫精品《王瑩演〈放下你的鞭子〉》);《學府的殊榮》(1997年,事件通訊——培養(yǎng)出許多著名專家、學者、政要的蘇州大學的前身東吳大學);《還是品不透》(1997年,人物特寫——原志愿軍被俘戰(zhàn)士、東坡餐廳經(jīng)理張達寫真);《咀嚼臧英年的多味故事》(1999年,人物通訊——美籍華人、原何應欽侍從官兼翻譯、原全美華人協(xié)會文化委員會主席);
言論評論匯集他作為主筆為該報撰寫的社論《暢通社會主義民主渠道》等8篇及其它評論員、評論、短評。
詩與散文本匯集的則是期刊之外在各報副刊上發(fā)表的詩文,其中主要作品有,1994年7月作為中國新聞代表團成員隨團出訪印度,歸來后連繼發(fā)表的《訪印散記》(系列,6篇),1998年赴深圳參加文學座談會,即興撰寫的《赴深隨筆》(3篇),2001年11月隨中國企業(yè)家代表團訪問西歐,歸來整理發(fā)表的《歐行漫筆》(系列,9篇)。
我一邊翻閱剪報,一邊心里感嘆起來,原以為先生就是專搞文藝創(chuàng)作的,沒有想到還是一位跨報社多部門工作的多面手,而且文字功夫了得,我不由得向他稱贊一句:“老先生,您是媒體界的全才呀!”老人擺擺手,平淡地說:“這沒有什么。我是中文系‘科班’出身,人們說中文系是萬金油,其實真正的中文系培育出的學生,對文藝理論的把握,對寫作的理解,對語言文字的駕馭能力,都應該更勝一籌?!崩舷壬┵┒劊炔粠б唤z驕色,也沒有虛套的謙遜,顯現(xiàn)出一副成功者充實而平靜的氣質。難怪他2002年出版散文合集《藍.藍.藍》(香港天馬圖書有限公司)時,高莽先生為此書所作的《介聶先生與他的散文》的序言中高調(diào)評介說:“介聶先生是報社的高級編輯兼記者,他的采訪視野開闊,頭腦靈活,觀點明確,寫作明朗迅捷,而且文思迸發(fā)力強,文字根底深。1994年他出訪印度回來,連續(xù)發(fā)表了數(shù)篇訪印文章,那不是一般的隨筆,而是浸透著對印度現(xiàn)實的深思熟慮,對印度人民的深情厚意,對建筑的鑒賞和思考,對風俗習慣的理解和分析。他出訪西歐,也不是一般游客,他廣泛地探尋了意大利古代和現(xiàn)代的藝術,羅馬的遺址,但丁的故鄉(xiāng)等異彩繽紛的歷史古跡和現(xiàn)實生活,而對于法國盧浮宮和法國市容的描寫,也令讀者向往?!?/p>
(二)
介聶先生指著一堆剪報說:“新聞性的那些作品永遠留在報紙上了。另外散文部分收在了我的散文集中,詩的部分收在了我的詩集中,因為它們另有價值?!崩先私忉屨f道,散文的語言已屬于形象化,與新聞語言不可同日而語。詩不只形象化,藝術要求更高。在眾藝術中,詩和音樂是精神美化的極致。詩與其它文學的不同之處,從根本上講,只在于它直接表現(xiàn)人與事物的靈魂。因而,詩要求詩人的心靈必須是純潔的,甚至是純粹的:只有純粹的心靈,才能如鎮(zhèn)靜的明鏡讓真相畢現(xiàn),才能如一灘靜水清澈見底;只有純粹的心靈,才能準確地測驗人間是非,表達出真情實感;只有純粹的心靈,才能有無微不至的親和,產(chǎn)生博大無私的愛。
介聶先生酣暢淋漓的詩藝論述,激發(fā)了我對詩的極大興趣,隨即問道:“出版的詩集中,您最滿意的是哪首?可以略加介紹嗎?”老人順手從案上書叢中撿出兩本詩合集,放在我面前,一本是1997年由作家出版社出版的《帶齒的燭照》,封面設計極華麗,另一本是我所看到過的2018年由中國國際文藝出版社出版的《日冕》,它們都分“即景詩”、“述懷詩”、“記事詩”三個部分,而后者又另加“長詩”部分,使書厚重了許多。先生說:“《帶齒的燭照》收集的是報社工作期間及上世紀60年代.70年代.寫的詩,《日冕》則主要是退休后寫的詩。第一本中最滿意的是長詩《火舌》,發(fā)表于1994年《人民文學》第8期,是一個深夜突然想到世界上許多被流放甚至被迫害致死的偉大詩人而作的,因為他們是人類精神世界里的英雄?!闭f著,他從大紙袋中找出一張舊報遞給我,解釋說:“上面有牛漢老詩人對這首詩的評價,你看看吧?!?/p>
我打開一看,是一張1996年11月13日的《中華讀書報》,在第3版上有牛漢的評論文章,題目是《平常而真實的心》。文中寫道:“介聶是一位以平常心寫真實的詩人,從他的談吐中早已感到他虔誠地熱愛著詩,而且對詩有很深的體驗和素養(yǎng)。我看到過他的一首題為《火舌》的情境奇譎深邃的長詩,頓時我感到他有一顆我以前沒有覺察到的不平靜的心靈。這一首突然向我襲來的詩,令我驚奇異常,興奮不已,而且這興奮如此持久,直到現(xiàn)在還沒有消失……如何看待介聶的創(chuàng)作現(xiàn)象,真有必要思考一下。他既然能寫那樣有現(xiàn)代感的詩,說明他決不是什么附庸風雅的遺老,這些充滿人間平常而真實的詩,體現(xiàn)了他的清醒的審美觀點。他一直是個平常人,從不趨附什么風,多少年來,就這么默默地做人寫詩……詩人介聶自在,寫的也自在……”
介聶收回報紙接著說,“在第二本詩集中,讓我最為珍惜的是去年創(chuàng)作的《十三陵下榻》(2018年,3000行長詩)。在這本詩集中共收入超長詩3首,另外兩首是《放逐―歸來》(2012年,700行長詩),《傷感的斑鳩》(2017年,1600行長詩)。它們都是我嘔心瀝血之作,但相比較而言,《十三陵下榻》更重要些。從詩藝講,它是我殫精竭慮構思30年的近乎小說結構的宏大詩篇,從思想內(nèi)涵講,它是一次如愿以償?shù)呢灤┪揖裢晟普撍枷氲亩嘀黝}的綜合性精神感應試驗。同時,在這首長詩的創(chuàng)作中,又投注了我極大的熱情,僅用兩個月的時間便完成了,是一次不老心神與崇高詩藝的最后交會。”
介聶部分著作
(三)
我聽到介聶先生談詩中已引出他的‘精神完善論”,而這正是這次采訪的重點之一,于是我就勢向他提出要求,請他講講有關學術理論研究的情況。
先生一邊端茶小飲,一邊點頭回應,然后慢悠悠說道:“這得從研究的動因談起?!彼f,他的主要志趣是對詩藝的追求,一直都沉醉于詩歌的創(chuàng)作和研究,早在1990年就主編了《詩國拾英》,由中國民間文藝出版社出版,并把同年撰寫的《詩情的美學意義》論文用于該書的代序。1995年還在《清華大學學報》發(fā)表了學術論文《詩言志的再認識》。他心中的詩人偶像有兩個,一個是我國東晉末南朝宋初的陶淵明。陶淵明為保持人性本真,為用詩文表達這一人類理想的極限而拋卻了現(xiàn)實的一切功利,他認為可以把陶淵明精神看作是藝術根本意義的化身。經(jīng)過長期研習陶公詩文及有關歷史資料,他2005撰寫了《精神層面的陶淵明》論文,發(fā)表于《九江學院學報》。陶公精神對他影響極大,連他的《駕不回集》(2004年,傳統(tǒng)詩詞古裝本,自己精心設計制作)都是采用陶公詩句命名的。不僅如此,他由陶公精神進而意識到,不從精神層面深入研究藝術問題,不可能揭示藝術的本質及藝術家的人格意義。另一個是西方18世紀末德國詩人席勒(Schiller1759—1805)。席勒一生勤奮,性好沉思,在文學創(chuàng)作的同時長期潛心哲學研究,以通信形式寫出著名的《審美教育書簡》,意在解決與現(xiàn)實密切相關的人們在精神世界出現(xiàn)的問題。他認為席勒的美學理論和文藝理論都有超越一般人的真知灼見。既受先賢的啟示,他在時代精神的感召下,對以詩為中心的有關藝術問題,也就開始了孜孜以求的不斷深入的探索研究。接著,先生又介紹了他的治學方式方法。他說,“我的學術研究是根據(jù)自己的人生經(jīng)歷,結合工作需要和現(xiàn)實人文環(huán)境進行的,工作到哪里,研習、探索到哪里。1984年10月在中央社會主義學院高級進修組學習時,老師講馬克思主義哲學,便主動撰寫了《唯物辯證法的聯(lián)系觀》(1984年,論文);搞新聞,在新聞實踐的基礎上,撰寫了《新聞的現(xiàn)實真實和理想真實》(1997年,論文);搞理論評論工作,撰寫了《統(tǒng)一戰(zhàn)線實踐和統(tǒng)戰(zhàn)學的建立》(1992年,論文),并從1998年開始與中央社會主義學院合作主編《統(tǒng)戰(zhàn)學辭典》(1993年由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出版);主編《華夏》副刊期間,學術理論的研究集中在以詩為中心的文藝理論探討上。這方面的研究帶有系統(tǒng)性、漸進性,直到2002年退休后,仍在集中精力繼續(xù)研習、探討,于2003年發(fā)表論文《唐崔安樂墓志的文化價值和認識意義》,2015年撰寫論文《藝術未來問題探析》,同時完成了《藝術本質和精神完善》專著,由《中國國際文藝出版社》出版?!?/p>
介聶先生的《藝術本質和精神完善》,我從朋友處帶回家認真拜讀過,是一部哲學體例的專著,22萬余字,由序言、導言、四章正文,即第一章“藝術是人類精神世界趨于完善的需要”,第二章“人類藝術史其實就是一部精神完善史”,第三章“藝術精神完善說的哲學基礎”,第四章“精神完善是藝術終極價值的來源”組成。其中顯著的突破性學術觀點有,第一章開篇即提出的“藝術本質是精神反應”的新理念,認為藝術既不是無由的絕對精神的反映,也不是簡單的甚至是機械的生活的反映,而是一種人類精神反應的特殊形式,或者直白地說,藝本是形象化了的精神反應。藝術與宗教、哲學一樣,雖然它不直接和現(xiàn)實物質世界聯(lián)系,然而也并非脫離現(xiàn)實。藝術因社會及客觀環(huán)境引起的精神反應而產(chǎn)生,是一種以特殊手段轉化為積極而別有功效的精神形式,在藝術后精神活動(藝術欣賞)中,進而以感悟的方式作用于社會,作用于人類——這才是藝術與社會現(xiàn)實(即社會生活)之間的深刻而復雜關系的真實內(nèi)涵。第三章中的意識形態(tài)的性能分類也是一個新觀點,認為精神世界涵蓋的眾多意識形態(tài)(精神形態(tài)),它們分別居于不同層次,大部分居于中、下層(反應層),其功能是認知,唯有宗教、藝術、哲學居于頂層(感應層),其功能是感悟,宗教凈化靈魂,藝術感染心靈,哲學開啟智慧。它們在人類精神完善中起著根本性作用,是現(xiàn)實力量及其它直接反映現(xiàn)實的認知性意識形態(tài)不可替代的。
老先生就此話題一轉,說起了此書出版時的艱難過程,指出了現(xiàn)在出版業(yè)的許多問題。我插話問道,“介聶先生,您對文藝理論的研究如此精心,而如您在序言中所說,現(xiàn)在人們追求的是現(xiàn)實利益,恐怕沒有人把學術研究放在眼里。在您看來,這種不正常的人文觀念怎樣才能扭轉?”
先生說:“歸根結底是一個認識問題,而社會的主導思想應當首先對它重視。要知道,學術是社會核心智慧的源泉。龐雜的瞬息萬變的社會,不能沒有具有真理性的聯(lián)系實際而又與時俱進的學術思想。只有在它的指導下,才能使社會的頭腦清醒,社會的眼睛明亮,社會的語言準確,社會的腳步不亂。而對學術研究者而言,不僅要認識學術的重要性和必要性,還要認識學術的重大意義。學術研究的著眼點是人類利益和社會具體利益的統(tǒng)一。與社會問題無關的學術研究,不過是坐而論道的清談,而沒有站在歷史高度總覽世界的眼光和胸襟,不可能駕馭學術,不關心人類前途、命運的學術研究,則是缺失根本意義的學術?!?/p>
或許這是他反復深思的問題,表達時心情變得有些激動,聲音也突然提高了許多。他最后說:“總結我的一生,有人稱道我詩人、學人,媒體人集于一身,然而我甘苦自知,而且多次表白,我認為自己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也只能做一個普普通通的人。讓我為你吟誦一首你來前剛剛吟成的言志七絕,以謝你與讀者。”我急忙集中注意,邊聽邊錄,詩曰:
心靈導我辟荒荊,
何顧漁翁鷸蚌爭。
秋月春風常伴我,
繁花碩果慰勤耕。
編輯:劉暢
關鍵詞:精神 介聶 藝術 先生